To Be a Theologian of the Cross

舊約：賽43:16-21
福音：約12:1-8
講題：神聖的「不值得」
（宣講於2016年3月15日學院聖餐崇拜）

願恩惠、平安從我們的父上帝並我主耶穌基督歸於你們。

我們生活在一個凡事講究成效的時代。在工作中，我們尋高效率、充分利用，重視的是KPI (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s)；在日常生活中也不遑多讓，我們講究精打細算，期望物超所值，看重的是C/P值(Cost-Performance Ratio)。甚至這些也成為我們衡量各樣事物、行動的依據，「值不值得？」成了最常提出的問題。

今天的福音題是我們所熟悉的內容。一開始提到「逾越節前六日」，提醒我們接下來所記的事和耶穌即將在逾越節所發生的事有關。在這段之前，耶穌行使了使拉撒路復活的神蹟，而這也造成兩種極端對比的反應—許多猶太人慕名而來，甚至信了祂。(v.9, 11)但另一方面宗教領袖不僅預備捉拿耶穌(11:57)，甚至打算殺害拉撒路，以絕後患(v.10)。就在這個看似平靜，實則暗潮洶湧的時刻，耶穌和門徒來到伯大尼，接受他人的款待。在筵席中，馬大、馬利亞和拉撒路一家也在其中。接著馬利亞拿出她所帶來極為貴重、精鍊質純的哪達香膏（約300克），然後就將這些香膏倒在耶穌腳上，又用自己的頭髮去擦乾。就在此時，「耶穌的一個門徒，就是那要出賣祂的加略人猶大說：為什麼不把這香膏賣三百銀幣來救濟窮人呢？」約翰指出猶大真正的動機不是為了關心窮人，而是他的貪婪。然而，耶穌對於猶大所說的評論，以及其中所隱含的想法—浪費、不值得或是貪婪，並沒有加以譴責。反而耶穌以一種試圖化解不滿的口吻為馬利亞說情：「由她吧！她是為我安葬之日存留的。因為常有窮人與你們同在，只是你們不常有我。」顯然不只是猶大認為馬利亞的舉動是一種浪費、不值得，恐怕其他門徒在聽了猶大的抱怨之後，也有了類似的看法，即使未必說出口。然而，主耶穌卻不是從效益最大化的角度為馬利亞辯護，甚至祂也並未否定猶大的建議。而馬利亞實際的動機或目的，也不是主耶穌所要強調的。祂自己為馬利亞的舉動賦予意義—「為我安葬之日存留的」。這未必是馬利亞的動機，但耶穌藉此提醒門徒—看待事物、行動，並不總是依據效益、貢獻去評估和衡量。

除了耶穌提醒門徒「效益、貢獻不是衡量一切的依據」，在今天的舊約引題中，我們也將看見上主自己做「不合效益」的事。在v.16-17中描寫以色列人出埃及時，上帝如何拯救他們脫離埃及軍隊的追擊，這是以色列民所熟知的歷史。但在v.18先知卻宣示上主的話說：「耶和華如此說，你們不要記念從前的事，也不要思念古時的事。」當然上主並非要以色列民忽視、遺忘祂曾經向以色列所行的拯救，而是要他們不停留於過往的經歷，只知道緬懷，甚至固著於上主過去的作為與行動。v.19「看哪！！」先知藉此呼籲讀者注意留心接下來的內容—「我要做一件新事；如今要發生了，你們難道不知道嗎？」上主所要做的心事是什麼？「我必在曠野開道路，在沙漠開江河。野地的走獸必尊重我，野狗和鴕鳥也必如此，因我使曠野有水，使沙漠有何，好賜給我的百姓，我的選民喝。」(v.19b-20）是的，上主所要做的新事，就是在貧瘠的曠野開闢道路，在死寂的沙漠中開出江河。而上主如此做，不僅使曠野中的走獸得到生存所需，更要緊的，祂是為祂自己的百姓、為祂的選民而做。當然這裡的曠野、沙漠並不是指真實的地理環境，而是隱喻將要被擄於巴比倫的南國猶大的處境。那麼讓我們試著提出這個不禮貌的問題：「上主這麼做值得嗎？」或許你會不以為然地回答：「上主為祂的百姓而做當然值得啊！」讓我把問題問得更細緻一些：「上主為這群不斷悖逆、拒絕祂而遭受審判，被擄於異邦的以色列而做，值得嗎？」我們會不會因此而有所保留呢？是的，這群悖逆、拒絕、不信祂的以色列人，上主竟然還稱他們是「"我的"百姓」、「"我的"選民」，上主竟然還要為他們國破家王、被擄於異地的困境「開道路、開江河」，容我冒犯地再問一次：「值得嗎？」抑或是「值得嗎？」這個問題本身就是個問題呢？因為上主為祂子民的行動從來就不是基於效益或貢獻，正如路德在小問答中所說：「這一切都是出於祂為父、為神的良善和憐憫，不是我有什麼功勞或配得的。」是的，上主的恩慈與憐憫，從來就不是基於效益評估、貢獻計算，根本就不是「值不值得」的問題。

回到約12:1-8。預備出賣耶穌的猶大，對於馬利亞的舉動不以為然地說：「這香膏為什麼不賣三百銀幣救濟窮人呢？」當下耶穌的確只是看似緩和不滿地說：「由她吧！她是為我安葬之日存留的。」但耶穌就在六天之後，以祂自己的行動具體回答猶大（也包括眾門徒）的不以為然—「這值得嗎？」因為六天之後，祂就在十字架上為了出賣祂的猶大而死、為了在雞叫之前三次不認祂的彼得而死、為了其他一切早已逃之夭夭的門徒而死、為了陷害祂的猶大宗教領袖而死、為了想要保住權勢的彼拉多而死，也為了一切悖逆、否認主上帝的受造人類，就是你、就是我，而死。是的，「神使那無罪的，替我們成為罪。」（林後5:21）值得嗎？「神不愛惜自己的兒子，為我們眾人捨了。」（羅8:32）值得嗎？是的，若是按照效益評估，永生上帝的獨生愛子竟為眾罪人成為罪人，背負我們當受的刑罰—永生上帝的震怒與棄絕，真是不值得。但恩典不在於計算、衡量、評估，乃在於上主祂定意如此。

下個主日就是棕枝主日，也就是聖週的開始。在預苦期中，我們藉著默想耶穌往各各他的路程，與祂一同前行，這路程愈來愈接近終點。在這段路程中，我們看見耶穌在曠野為我們忍受魔鬼的試探（第一主日）；接著在第二主日，我們聽見耶穌為耶路撒冷所發的哀歌：「耶路撒冷啊！耶路撒冷啊！你常殺害先知，又用石頭打死那奉差遣到你這裡來的人。」但祂也堅定說：「我必須前行，因為先知在耶路撒冷以外喪命是不能的。」接著，我們聽見祂滿有憐憫的警告：「你們若不悔改，都要如此滅亡。」（第三主日）接著是上個禮拜（第四主日），耶穌向我們所說的浪子比喻，祂就是那位不惜一切擁抱浪子的慈父—不論是浪蕩在外的小兒子，或是那個人在家中，內心卻與父親疏離的大兒子。而正如今天的講題：「神聖的不值得」，在這段跟隨耶穌的路程中，我們所見、所聞、所經歷耶穌為我們而做的，按效益、貢獻而言，真是「不值得」，甚至是「上帝的揮霍」（上週二柯牧師的講題）。然而，上主的恩典不在於效益評估、貢獻衡量，容我再次重複路德所說：「這一切都是出於祂為父、為神的良善和憐憫，不是我有什麼功勞或配得的。」在這個效益至上的社會，上主的恩典和福音的確是格格不入。然而，基督的福音不僅拯救我們，祂也藉這「格格不入」的福音更新塑造我們。祂不僅為我們走上這條世人看為「不值得」的道路，祂也呼召我們與祂一同走這條「不值得」的神聖道路。